記憶里故鄉的油屋,是鄉村的一道亮麗風景。不僅有那黝黑低矮的油屋里飄逸出的茶油馨香,還有那干癟了一年的肚子,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頓茶油煎餅了。 故鄉的油屋建在一條名叫“九出十沒”的小溪邊,依山傍水,風景秀麗。老板姓周,筑壩蓄水,利用水位落差作功。每年初冬時節,油屋便熱鬧起來,直到年底才會冷清。這一冷清又要到次年的初冬時節,如此周而復始。 挑著一擔擔的茶子,一路歡歌,一路說笑,不知不覺到了油屋門口,推開油光發亮的木門,首先感到的是撲臉的熱氣,昏黃的煤油燈光使屋內的光線顯得有些陰暗。在滿屋彌漫的熱氣中,能聞到熟悉的茶油馨香。油屋的左邊有一個土磚砌的焙床,用燃燒茶子殼的辦法來焙未干透的茶子,待茶子焙干后,便倒入碾盤深槽中去碾。 只見周老板把水槽板一抽,洶涌湍急的河水直往水車上灌,“嘩嘩”直響,巨大的圓形水車開始滾動,水車齒輪帶動了碾機轉動,四個鐵盤碾得茶子“吱呀”作響,把茶子碾成粉末(又叫麩粉)之后,再把麩粉挖出來,倒到走廊上的大木甑里蒸。蒸熟之后,則用小木盆端起一盆盆倒入鐵箍中。周老板用稻草把麩粉包起來,光著腳來回踩踏。一番忙碌之后,十多塊麩餅踩結實了,摞成一疊,便開始上榨。榨直徑約一米,長三米多,是用大樟樹挖空做成的,上好麩餅,扣好枷木,就開始打油了。 周老板把木尖楔入空隙中。木尖由欏木石楠木制成,頂端呈方形,鐵環固頂。楔好木尖,油匠們弓著身子,站好馬步,周老板一聲“好了”,三條大漢端起懸著的撞杠砸向木尖的頂部,“砰”的一聲,震耳欲聾,“嗨喲、嗨喲”的號子聲也清脆響亮地喊了起來。一錘又一錘地撞擊,一聲聲號子,一次次加木尖,油匠們拉著撞杠一會向前,一會退后,有章有法。油匠們的口號聲與撞錘聲交織在一起,越過田野,越過山莊,飄向遠方。在燈光昏暗、煙氣彌漫的油屋里,亢奮的放縱與肆意的喊叫,叫人熱血沸騰。當油匠脫掉最后一件衣服,晶瑩透亮的茶油汩汩地順著鐵箍往下流,流入油槽中,再順著油槽流入地下的木桶里。 隨著木尖的加多,油量漸弱,滴滴答答如屋檐的滴水,經過一陣陣撞打,油已淌盡。周老板便松開枷木,抽出木尖,取出麩餅,開始新一輪的打油。 油匠只要進了油屋,很少有歇息的機會,碾麩粉、蒸麩粉、踩麩、上榨、打油、剁麩、一輪接一輪,原始而粗獷。油匠黝黑的脊背滿是汗水,仿佛讓人感到油槽里流淌的不是茶油,而是油匠們的汗水。 1990年,家鄉通電了,人工榨油慢慢被機械榨油所取代,人們從繁重的體力勞動中解放出來,周老板對以前安身立命的家當毫無留戀之意,經人介紹,把它賣給了農耕博物館,供游客們參觀。 如今,老油屋已退出家鄉人們的視野,成了一道遠去的風景,隨同老油屋一同消逝的還有那令人震撼的打油場景。但是,那“砰砰”的撞桿聲和“嗨喲嗨喲”的號子聲,就好像發生在昨天。 >>>更多美文:美文閱讀
- Oct 20 Sun 2024 12:13
懂得微笑的人,更容易取得成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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